哥哥离世十余天了,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事实。
哥哥,我大姑的儿子,姓项,名宏星,命如纸薄,是我的亲人中最可怜的一位。他六岁失去双亲,此后一直寄养在我家。那时我父母刚刚结婚,家中一位九岁叔叔,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姑,加上六岁的他,生活着实不易。哥哥十六岁那年,应其同宗长辈的诉请,返村放牛十余载。期间几次“相亲”无果,加之耳疾,屡受打击,年近不惑仍孑然一身,居无定所。后来在我家老屋西侧自建一间厢房,以捕捉鱼虾、黄鳝,兼做临时工谋生。
哥哥一生善良、胆小。平时言语极少,也不善与人打交道。从我记事始,哥哥对我一向呵护有加。做农活时,常常趁空隙时间抢着替我多做一点。后来,我到外地读书,每次家里要给我送钱送物,他总是乐意奔波。不善言辞的他还不断地叮嘱我,不能乱花父母的钱,要精打细算,细水长流。我每次回家,他照例会送来一些自己捉的鱼虾。如果适逢其他亲戚在,他会默默地将鱼虾带回去,第二天再送来。
我定居杭州之后,他经常从捕捉到的鱼鳝、甲鱼中,挑一些较大的存养在小池里,一有机会,就让人捎带给我。有人对他说,这些大的能卖上好价钱,他却不以为然。而他自己去集市时,却从不坐车,连几块钱的车费他都舍不得花。
我虽可怜他,毕竟相距甚远,也帮不上什么。只是在逢年过节回乡探亲时,请他到家里吃顿饭。席间知道他不善饮,但也替他斟上一小杯。他偶尔抽几口烟,每次也给他几包中华。曾开车带他旅游,他虽舍不得花我的钱,据说回去之后也为此得意过几回。
今年春天,得知他去私家油厂打工,我还替他高兴。可不到两个月,便生病回家了。我立即请假回乡陪他去巢湖就医,由于不满意初诊结果,又让我姐姐送他到芜湖弋矶山医院就诊。我返回杭州之前,还特地告诉他,快要放暑假了,我很快就会回来。而他却似乎等不及,匆匆离开了……
哥哥就这样无牵无挂地走了,留给我永远的伤痛、悔恨。
上面文字,是我五年前写的,那时哥哥刚刚离世。今天再读,百感交集。情不自已,再补写几笔。
哥哥省吃俭用,有了些闲钱便借给别人,不少有借无还,后来便将钱交给我存着。他离世后,我料理完他的后事,尚余三万多,便在我的母校以“宏星助学金”之名,资助那些品学兼优的贫困生,目的是希望他们长大成材之后,懂得感恩社会。自2014年始,资助学生应有十余名,虽然这些学生至今不知道资助者的姓名。于我而言,这也许是对于一位目不识丁、穷苦一生的兄长最好的纪念。
哥哥离世后第四天,我曾为他写了一首诗,题目也是《伤逝》:
蛇影绰绰,尘世容不下一粒微尘
你随风一路西行,体内开不败的罂粟
红与白,映照《解深密经》
烈日高悬,人间更冷。凝固的笔墨
只写六行,栽上你的今生。往后的墓地里
每长出一棵新草,哥,那是你应我之声
但愿那个世界不再可怕,也没有寒冷。
阿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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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 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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