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支持叫不打扰(程振国)
有一种支持叫不打扰
程振国
2011年9月，我因腿部需做手术住进县医院。住院前，大儿子问我要不要通知老二，我说他总是忙，就不要惊动他了。我家老二程志华，时任河北大学哲学系教授、博导，还是学校发展规划办主任。拿他们业内话说叫“行政、业务双肩挑”。再加上笔攻学术著作，忙，可想而知。可老大还是通知了他。他正在省里开会，恰好我做手术那天会议结束，他匆匆赶来陪我。
儿子坐在我病榻边，长时间不说话，嘴角微微翕动着。我说，手术顺利，我感觉很好，没事的。回学校吧，别耽误了工作。听我这么说，他顿时啜泣起来，泪流满面。他的同事在一旁劝他，自古忠孝不能两全，老人会理解的。我安慰儿子说，孝顺，顺为孝。我对你的希望是努力工作，为国家尽力，为家乡争光。你不断进步，顺应爹的心愿，就是孝呀！在我的坚持和催促下，当天下午，他和同事一起返回学校。我虽有不舍，但更多的是自慰。
我家老二是个很要强的人。他15岁时母亲去世，在最需要母爱的年龄他却永远失去了机会，从此之后再没人知道他的生日是哪月哪日。“小孩没娘”的酸楚，他有最真切的体会。家庭的遭遇，个人的不幸，不但没有让他对人生失去信心、荒废学业，反而更加努力刻苦。
家里没有电灯、没有写字桌，他每天晚上趴窗台，在煤油灯下读书写作业。早晨起来，鼻孔被灯烟熏成两个黑窟窿，看了叫人又好笑又心疼。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，责任心强，上进心盛。学术专著一部又一部，屡屡获奖。看到儿子成就初显，我这做父亲的喜不自禁，对儿子抱有更大的希望。为了这个希望，多年来，我尽可能给儿子以支持。
首先是不打扰，给儿子以充分的时间保障。我年逾八旬，身体尚好，从不要求儿子“常回家看看”，蹉跎时光。身体出点小毛病有老大呢，并对老大说不要告诉他。我在县城的住房拆迁、装修、搬家，得算大事了，也没要他回来。我们父子通电话也很少，有电话多是他打来问安，我回答安好，有事说事，没事挂机，电话聊，视频聊，跟我们无缘。春节也不拦着他们多住，由他们根据情况自行安排，真所谓来去自由。尤其是看到儿子有点时间就趴在床上写作，我联想起一位作家写长篇通讯，闭门疾笔，一天写一万字，就觉得儿子不如回去写作出效率。今年清明节，本来和他哥哥说好一起去给他母亲扫墓，结果正赶上清明期间有任务。他打电话给我。我说让你哥哥代表了吧，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。我对儿子在时间上的照顾，他充分理解。他在专著的“后记”里这样写：“我多年来忙于工作而很少尽孝，甚至连看望父亲的时间都很少。但父亲从来没有丝毫怨言，并尽可能不因琐事‘麻烦’我，‘打扰’我，为的是多给我留一些时间。如果没有充裕的时间保障，著作完成是不可能的。”
再就是，共享儿子研究成果，给儿子以精神鼓励。顺其所为，不旁逸斜出。与儿子每年不多的几次面谈，总少不了学术上的问题，尽管我的所学与爱好与儿子的专业有相当距离，但所应有的学术态度和治学精神是相通的。总能选一些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进行交流与探讨。儿子又出版什么新著，获什么奖，只要知道了，就给他打电话祝贺。我对儿子说：“有好友来，我还拿出你的著作炫耀一番呢。”儿子在另一部专著的“后记”中说：“本著作能够得以完成，要感谢年迈父亲的鼓励和支持。对于我在学术上的探索，父亲始终给予极大的精神支撑。”我曾对儿子说：“力争多出几部书，是真货。”儿子写道：“父亲的箴言，是我从事学术研究的不竭动力。”
实际上，我的身体力行，做出榜样，对儿子也是一种精神驱动。退休20多年了，一直坚持写作。我写了文章，内容与儿子他们有关的，先发给他们，修改补充后再外发。曾对儿子说，我争取再出一本散文集。儿子很受鼓舞，他写道：“一次我临时有事回了趟老家。当我从院子推门进屋时，看见父亲正戴着花镜埋头写作。父亲至今仍笔耕不辍，乐此不疲。父辈尚且如此，况我侪乎！”
今年以来，老二喜报频传。春天，评为省直驻村扶贫优秀第一书记。夏季，荣获省“五一劳动奖章”。入秋，他的巨著《中国儒学史》被评为河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，这是第三次获此奖项了。我打电话祝贺。儿子说：“应该感谢父亲，忍受着思亲之痛，给了我充裕的时间保障。如果……”“没有‘如果’,只有‘如此’。”我截断儿子的话，因为他的“如果”根本不可能，毫无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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