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幸福面(白月霞)

  从前天他发来消息的时候起,她就开始心神不宁,暗暗祈祷他一路平安。
她恨不得时间能飞起来,转眼一瞬,他就站到面前,把她和女儿都搂进怀里。
他被派往海外分公司工作一年多了,身在两万多公里之外的异国他乡,她常常有一种错觉:那里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。
确实,因为她想的也只他一个人。他在那里的辛苦,她倒不怕,因为他是一个钢铁般的男子汉,她只是心疼他在那里的孤独……
他出国走的时候女儿才十个月,现在女儿会喊“爸爸”了。每次视频,他在电话那头的画面里都欢喜天真得像个孩子,只是往往到最后,都能看到他一下子红上来的眼圈儿,她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。还好有女儿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甜的小脸儿,温暖着他们万里之遥的相思。
上飞机了,下飞机了,上了机场快轨,挤上地铁了,到了北京西站……他一路发着消息,她也攥着手机。他是多么渴望一下子就能飞到家,她也希望他一下子就到了跟前。
他在西站给她发了一个小视频,焦急地说,可能赶不上那趟在家乡小站停靠的火车了。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到了湖底,沉默了好半天,但还是努力地回复他:赶不上就住一晚吧,明天再回来。
可是,他怎么能允许自己明天再回去呢。他们都深深地失望着。
十五分钟后,他却在电话里哈哈大笑。“火车晚点了!火车晚点了……”
多么幸福的晚点!
火车慢慢驶出西站,一路向南,京城的灯火渐渐远去,家的灯光越已闯进他心里。他点开视频通话,女儿在镜头里嘟着小嘴儿喊着:“爸爸,你什么时候回来?你什么时候回来呀?”
“爸爸一会儿就到家了,一会儿就到了,宝贝!”他晃着在国外买的玩具,看见女儿伸到镜头上要抓的小手,笑了。
女儿抱着手机不撒手,一声声稚嫩的“爸爸”,把人的心都融化了。
他想起一年前,刚到国外驻地,他收到她发来的视频,那是十个月的女儿第一次叫“爸爸”。
她说:“你闺女会喊爸爸了!”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。“啊!会叫爸爸了!”他也把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“再叫一个,再叫一个。”他在视频那头儿幸福地鼓励着,一脸的骄傲!
十二个小时的时差,他的清晨是女儿的傍晚。每天上班前,他都和女儿视频一会儿,女儿咯咯的笑声把整个时光都温暖了,也甜蜜了。通过视频,他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:会走路了,会自己吃饭了,会隔着屏幕撒娇了,穿了件漂亮的小裙子,扎了个漂亮的小辫儿……
那时,女儿常常是抱着手机就睡着了。今天,女儿又抱着手机睡着了。
她守在女儿的床边,守着慢慢缩短的时间。
22∶55,她出门,开车,去小站接他。
到家时已经凌晨了。
他蹑手蹑脚地向女儿的房间走去。
女儿睡着了,睡得那么香,圆嫩嫩的小脸儿,长长的睫毛,匀称的呼吸,像一个天使!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手,她的小手可真好,粉雕玉琢一般。他又忍不住把她抱起来。
他轻轻地低头亲吻她的小脸儿,胳膊又左晃右晃,哄着已经是睡着了的女儿……
许是听到了细小的动静,许是感受到这不熟悉的怀抱,女儿突然睁开了眼,眼神惊讶疑惑了半天,然后喊出一声脆甜脆甜的“爸爸!”他举着女儿转起圈儿来……
一个大孩子,一个小孩子玩闹起来。他使劲儿亲女儿,女儿咯咯地笑,在他怀里躲闪,然后用小手拧他的脸,揪他的耳朵,好确认这是真的爸爸,而不是屏幕里摸不到的那一个。
这时,她端着一碗面进来“‘起身的饺子落身的面’,我做了碗面,赶紧吃吧。”他把女儿放到床上,接过碗,用鼻子嗅了嗅“哈,还是家里的面条香呀!”他把筷子下到碗里,刚想往嘴里扒拉,又停下来,他挑起一根面条,用嘴吹了老半天,吹得不烫了,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儿嘴边说:“来,我的大闺女!吃一口!”
女儿把面条吸进嘴里,开心地笑,他也笑,她也笑,一家三口的笑成了这间屋子最美的画面。
一家人,一碗面。如此幸福。(白月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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